6月12日，微博自媒体计划启动了，其态势想必是值得期待的。因为总的来说，中国尚处在一个内容匮乏时代，所以，凡是推动内容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的各种尝试和突围，我是乐见其成的，甚至不吝于为“正确的作为”抬抬轿子。在浏览了一些坊间议论后，我打算从科斯提出的“思想市场”角度来阐述一下我个人的战略性看法，以供讨论。

一、思想市场

1、1973年12月，罗纳德·科斯在其论文《物品市场和思想市场》（The Market for Goods and the Market for Ideas）中指出，“我不相信物品市场与思想市场之间的区分是有充分根据的。这两个市场没有根本差异。在决定与之有关的公共政策时，我们必须考虑到相同的因素。”2011年11月，科斯说道：“如今的中国经济面临着一个重要问题，即缺乏思想市场，这是中国经济诸多弊端和险象丛生的根源。”

2、在论文中，科斯将“演说、写作及宗教信仰活动”称为“思想市场”（market for ideas），“思想市场是知识分子从事经营的市场”。在中国的“国情”下，科斯的“思想市场”基本上可以等价于我们常说的“内容市场”，以此为视角和出发点来看待目前方兴未艾的自媒体之发生、发育和发展，我认为是极好的。（顺带说一句，不幸的是，科斯的“思想市场”思想，基本上是被中国的“知识分子”误读了。科斯的“思想市场”的中心词是“市场（竞争）”，但到了很多国内学者和“公知”那里，中心词则成了“思想（自由）”，而与新闻出版史上的（free）marketplace of ideas（思想的自由场所）混为一谈。虽然后者于中国而言，仍然是一项需要抗争的事业，但却不能以此为理由而遮蔽前者）

3、我们不妨把自媒体看作是企业，其内容不仅向读者提供特定的效用，同时作为竞争中的一种产品与其他产品共同构成市场中的竞争。与传统的出版和媒体相比，自媒体的内容产品有着不同的生产逻辑和叙事类型（具体请见拙文《移动互联时代 重新定义“内容为王”》）——可以概括为内容生产的“精益垂直”，即由过去定位模糊的广众模式为主的信息生产，转型升级为定位精准的订制模式为主的价值生产（生命叙事）。如果说传统媒体是一对多（1+n）的线性传播，那么，自媒体最大的潜能是多对多（n+n）的网状传播。之所以说是“潜能”，是因为目前的自媒体APP、平台以及联盟在传播形态上仍然是传统的“一对多”（1+n）模式，而非“多对多”（n+n）模式，纵向传递有余，横向联接不足。

4、微博以及微博自媒体，却有着天然的横向基因，尽管这在微博1.0时代的大V时期未尽潜能；其显而易见的群落属性或者说群落潜能，在我看来是其值得期待的核心原因。微博自媒体平台的运维，其实可以从淘宝的发展历程中借鉴很多，尤其是生态系统和信用体系的构建——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微博自媒体计划成败的关键。今次微博自媒体计划的推出，可以看作是微博2.0时代大幕的开启。微博自媒体群落可能会分化出两种制式，一种是部落制（1+n），如罗振宇所说的“魅力人格体”就是典型的部落制，一个中心人物（部落王，明星）+众多会员或粉丝，关系具有纵向和等级属性，内容偏重于“有态度”，未必专业，一种是聚落制（n+n），可以称为“旨趣（包括议题、话题）逼格体”，无中心人物，但有主题旨趣，关系具有横向和平等属性，内容偏重于专业和深度，不靠态度。

5、任何事情在其完成自己的周期前，若对其贸然进行总体性评价，都是不恰当的。目前尚是自媒体如春种时节的发生阶段和培育期，“内容生产力”尚需解放和发展，具有市场意义或者说生态部落意义的主体数量（质量）、“交易”空间和商业闭环等远未生成，所以，现在也远未到“秋收”时分的断言成败时刻。尽管目前“各个平台的尝试都不算成功”、“拿到合理回报的自媒体人非常有限”，等等，但这是一项需要“风物长宜放眼量”的事业。所以，“微博自媒体扶持计划”中有“扶持”两个字，是令人欣慰的，但他们作为一家商业机构是否有足够的耐心，我们还需要拭目以待。

二、时代转向

6、我个人之所以看多自媒体，乃因由于中国的时代背景。一方面，中国经济和社会正处在一个由“血汗红利”向“知识红利”的转捩点上，“挖山搞地榨血汗”的低智商经济增长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另一方面，中国社会越来越个体化、高速化和风险化，个人成为选择和行动的决策单元，资讯产品（信息、知识和思想）必然会成为硬需，人力资本（Human Capital）的投资将成为最为核心的投资，但传统的出版和媒体的落后生产方式，无法满足几何级数增长的多样化、个性化和内涵化的知识需求和意义需要。当下中国社会落后的内容生产与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知识需求之间的“结构洞”（Structure Hole），便是中国自媒体的“国情”根基和生长空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除了自媒体行业自身的不争气。

7、在一定意义上而言，作为新媒体型态之主力军的自媒体行业与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是同构的。尽管目前来说，中国自媒体的内容产品没办法不受非市场因素的困扰，以及在原创性、多样性和切身性（与读者需求的切身相关性）等方面都严重不足，但我认为最大的问题还不在这儿（底子薄嘛，得慢慢来），而在于缺乏耐心，还没怎么耕耘呢就急于收获，这种浮躁的风气恐怕才是致命毒药。有价值的内容产品，短期内有可能被淹没，但长期来看，会像有价值的产品一样会被选择。如果缺乏足够的耐心，再靠谱的事也可能没戏。

8、古训说：“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如果说微博自媒体既占据了时代背景的“天时”又秉具了横向潜能的“地利”，那么，成败之关键就在于“人和”了，在这里，“人”指的是内容市场的市场主体：创作者、读者和商业品牌以及其他次生主体，而“和”指的是生态性和信用级的培养、激励和匹配，即帮助创作者、读者和商家以效率最优的方式各得其所。

三、商业模式

9、年初我在《移动互联时代 重新定义“内容为王”》中的断言——“未来媒体的型态将会是一个连续统：一头是‘巨媒体’，即数据驱动的内容运营平台，主要工作是内容的需求分析、外包和匹配；一头是‘小媒体’，即叙事驱动的无数自媒体或内容工坊，主要任务是垂直化、精益化的叙事生成，既会向巨媒体平台提供公共内容，也会向私人提供订制内容”——或许可以用来洞察微博自媒体发展的可能性。

10、在我看来，微博自媒体有潜能成为一个多对多（n+n）的平台级“巨媒体”，借助于自媒体的内容，甚至还可能打造成一个有内涵的社交网络，“内涵社交”很可能成为社交媒体下一波的卖点。而说到商业变现，对于平台而言，除了广告售卖，数据业务、版权代理和“内容营销”（Content Marketing）也将会是重要的利润来源，而对于具体的自媒体而言，因影响力不同收入模式以及量级的差别会很大，但广告、版权与营销的分成会是基本的收入来源。

11、虽然说微博自媒体的内容市场与淘宝的物品市场并无本质差异，但并不意味着说，这两个市场的战略和策略就应该是一样的，因为内容市场毕竟有不同于物品市场的独立特征，例如，内容市场的质量标准建设、激励和维护就比物品市场要困难得多。创作者除了自利动机的驱动，可能还比物品的制造商具有更大的自尊需求，这都需要微博自媒体运营平台的管理者需要细心、精心和耐心维护的。一言以蔽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微博自媒体要从“潜能”到“现实”，并非轻而易举，也难一蹴而就，或因战略失当而不温不火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