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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暴雨中的“技术问题”

 

韩十洲

 

一场大暴雨,北京瘫了,民众怒了。瘫的原因很多,包括诸多的历史积患。怒的原因也很多,却并不是出自于历史积患,比如,那绝不出所料的官僚主义“救援”,那绝不换台词的宣传口径,那绝对伤口上撒盐的“自我加冕”。 

 

这边厢,官方响彻云霄的“精神颂歌”,绝对是令人寒心,那边厢,民众彻地连天的“道德义愤”,未必就无可指摘。我们缺的是指向“技术问题”的精细反思,包括救援的技术,思维的技术,以及管理的技术。

 

救援的技术

 

·不该发生的“触电”

 

截至7月26日,北京官方公布遇难77人,有5人触电身亡,其中,因触电而牺牲的燕山分局向阳路派出所所长李方洪广为人知。但是,如果遵循基本的救灾常识,即大灾发生时必须采取断电措施,那么,这样的悲剧本是可以避免的。

 

北京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总工程师刘洪伟通过中央电视台讲了“三个非常到位”:预报非常到位、预警非常到位、预案非常到位。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基本的常识都做不到的预案是哪门子“预案”?

 

·“逃生无术”情何堪

 

21日晚7点半左右,34岁的丁志健车行至广渠门桥下,“车辆进水电路断掉,致中控锁死。打不开门”,结果溺亡于车内,令人悲恸。从微博上的信息和媒体的报道来看,丁志健并不缺时间,缺的是逃生技术,诸如临场判断、逃生常识以及工具等。如果丁志健一直在车内备一把可靠的逃生锤,或者拆下驾驶座头枕来破窗,也许还有一线逃出生天的机会。这次大暴雨中的受难者中,面临和丁志健同样情况的恐怕不在少数。

 

当然,可以想象,那些出售质量可靠的破窗锤的商店目前已经断货啦,但除了锤子,我们需要更多的关于风险的系统知识。虽然中国人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但却缺乏足够的风险意识和抵御风险能力,绝大多数人在面对灾难时,既不知如何自救,又不知如何救人。这是我们在这个已经降临的“高风险社会”中亟待补上的一课。当然,这样的工作需要有人去做,坦率地讲,这本身就是一个商业机会。

 

思维的技术

 

·“无知之幕”与“去时间性”

 

在罗尔斯的《正义论》中,“无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是一项关于正义的设计的思维技术,即假定各方不知道某些特定的事实。

 

在这次大暴雨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一种可以称作“无知之幕”的现象存在。21日晚,名人张泉灵停在家里的车被淹,9点多发了一条微博自嘲:“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车儿推开波浪....”,但当11点多出现了暴雨夺命的状况后,因这条微博便招来了愤怒与骂声。张泉灵当晚把微博删除,第二天发微博贴出反思来的“教训”:“名人不配吐槽。不配。”

 

我们不得不说,张泉灵是无辜的,因为,9点时刻的张泉灵周围有一道“无知之幕”,并不知道在北京某个地方灾难正在发生,亦不可能预知到这场大雨的灾难性后果。事实上,这道天降的“无知之幕”,不仅笼罩着张泉灵,而且笼罩着这座城市的几乎所有人。即便气象局的专业人士(只预测“天”,不管辖“地”),基本上也是“无意识”或“没想到”这场暴雨给北京带来如此巨大的灾难。

 

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顺便讲一下因对暴雨异口同声地叫好不迭而被尊称为“四大杂碎”的@司马南(好不快活啊)@胡锡进(下吧,使劲下吧)@孔庆东(喜看首都成泽国) @吴法天(希望能重淋一次)。老天是公平的,并不会因为这个四个人的“人品”广受争议,“无知之幕”就不罩他们。他们的“欢乐博”亦都是在下午或旁晚时分发出的,而微博中常常出现的“去时间性”效应,使他们成为了“幸灾乐祸者”。但是,至少这次对他们的指责是有失公允的。否则,高尔基也会躺枪的,因为他说过:“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推车收费”与“坐地起价”

 

这次大雨中,大量的车被淹,出现了一群“职业推车者”,即推车收费。这种行为被骂赚“黑心钱”。但是,这么说是不适当的,因为人家帮你推车,收取点费用没什么,不能要求自己有危难了,其他人都是纯义务。纯无私帮忙的值得颂扬,但想靠此赚点钱的人,也应该谅解,毕竟是他们是在付出劳动甚至危险,灾难之中难道就排除一切市场行为吗?至于出价的高低,由于这是一种尚未规范的交易行为,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谈就是了,只要对方不是明显地讹诈。

 

但是,我们必须谴责另一种行为,即出租车和宾馆漫天要价,据说有的出租车涨到几百元,有的宾馆涨到了几千元一晚,价钱翻了十几倍。因为这两类都是已经规范的交易行为,经过了物价部门的价格认证,那么,在暴雨中“坐地起价”是明显的商业欺诈行为,应该有相应的法规来调整。比如,香港的法律非常细致,出租车主动加价是违法的,可以去告他,当然,如果乘客一方提出来加价那倒是没啥问题。

 

管理的技术

 

·集中力量“办大事”却难“防风险”

 

人们常说,中国特色的制度优势就是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以“一律”来提供效率,尤其是短期来讲,这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但是,从风险应急(“多态”)管理的角度来讲,这却是一块大短板。因为,前者之“一”,应对的是确定性、稳定性和静态性,而后者之“多”则是不确定性、偶然性和动态性。比如,暴雨中“等领导来了安排救援方案”“需向上级请示”等之类表现,正是反映了这种体制本身的僵化、笨拙和官僚,其必然会浪费宝贵的救援时间,使本可以得救的人却永远地离去。

 

同时,这种“集中力量”的体制的“一”本身,也意味着在救援能力的供给上也是有限的,而在巨大的灾难中,救援的需求可能是无限的。这次暴雨中,110常打不通,即便打通了,警察也没救援能力,虽令人愤慨但却很“正常”,其实这反映的是“点式救援”与“面式灾难”的矛盾,或者说“一”与“多”的矛盾,这也是此次救援机制的根本漏洞所在,亦是社会管理创新的着力所在。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救援能力不可能全部由政府来供应,开放而不是压制相反需要鼓励民间的救援渠道即“以多应多”来替代“以一应多”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众所周知,中国已经进入一个“高风险社会”。那么,评价一个制度是否优越,不是看其能集中力量办几件大事,而是看其应急灾难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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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十洲

韩十洲

39篇文章 5年前更新

资深媒体人,生命志联创人,专栏作者。作有长文《中國從何處來》、《中國人的活法》、《中國怎麼辦(上·中)》。郵箱:holygoer@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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